她出生在外交世家,外祖父廖凤舒与国民党元老廖仲恺是亲兄弟,曾任古巴公使和日本大使,父亲陈应荣是著名的教授、编辑与外交家。她年少时去香港念书,经历了二战时香港的沦陷,后来又回到内地奔赴昆明,成为当时中央社的第一个战地女记者。她曾采访美国陆军少将、“飞虎队”创始人陈纳德将军,被他的铁汉柔情打动,以身相许。在陈纳德将军病逝后,她只身独闯美国政界、商界,先后有八位总统对她委以重任,从肯尼迪到克林顿。她曾在1980年除夕,作为美国总统里根的特使应邀访问中国,被称为“中美关系的民间大使”。她是第一位华裔白宫工作者,第一位航空公司华裔副总裁,全美70位最有影响力的人物之一。
她有一个极中国味的名字——陈香梅。出生在端午这个“诗人节”, 五月百花吐艳,但外祖父觉得要经得起风霜雨雪,才领略到“珍贵”二字,所以起了这个名字,“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她的故事太多,简直就是一本历史书,那些只在书上记载的事件,她都亲历过,只在书里出现的人物,许多都与她熟识。前几日,陈香梅女士来杭州庆贺以她名字命名的中药文化研究会三周岁生日。
红T恤、小黑裙、民族风的高跟鞋,像极京剧脸谱的浓眼线、艳丽眼影、红唇,初次见到陈香梅女士,定会被她的打扮惊一跳。她比照片上更加雍容并且高雅,语速很快,说话抑扬顿挫且逻辑清晰,走路不需要旁人搀扶,很难相信这个会时不时开个小玩笑的神采奕奕的老太太是出生于1925年已81岁的老人。她每年都会来中国两三次,做一些社会活动。
约好的专访在晚上,她在酒店吃好饭,已经换了一套行头,发型和妆容一丝不苟。“开始吧。”她微笑,腰板挺直。她的敏捷和谈笑风生更似一个二三十岁的年轻女子。
陈纳德追了她三年
抗日战争的时候,她是流亡学生,才十几岁的她跟着大姐带着四个妹妹四处逃亡。外交官父亲常住美国,要接她们姐妹过去,她不肯,“不能在祖国遭遇不幸的时候离开”,于是她一个人留下来,成为中央社的第一个女记者。因为英文好,被派去采访帮助中国抗日的美国飞虎队将军陈纳德,也促成了一段奇缘。
《城市假日》:当时您是有很多人追的,为什么最后选择了陈纳德将军呢?
陈香梅:他是非常努力,追了我三年。从昆明追到上海,从美国追到中国。
《城市假日》:是一见钟情吗?
陈香梅:被他打动吧。呵呵。没有一见钟情。
陈香梅曾经用英文写过一本书记录他们的爱情,《一千个春天》。这本书在美国是畅销书,一共出了22版。
陈纳德比她大三十多岁,甚至比她的父亲都还要大一岁。在那个年代,大多数人对国际婚姻都持反对态度,两人的宗教也不同。为了让陈香梅的外祖父母答应婚事,陈纳德放下将军身份,讨好老人。“我的外祖父很喜欢打桥牌,陈将军也是桥牌能手,他很有心计,故意输给我外祖父。”就这样慢慢赢得老人家的心。
和陈纳德将军一起生活了十年,有了两个女儿。她和陈纳德将军有一个共同的誓言,死后要葬在一起。在美国华盛顿军人墓,陈纳德将军的墓旁边还给她留了一个位置。
陈纳德将军病逝时,陈香梅刚刚三十出头,有很多人追,却一直拒绝再结婚。她坦然地说:“当然,我也有多次动过心。一个女人怎么会没有感情呢?男女都有感情,尤其是在你年轻的时候。但是都是适而可止,人家一谈到婚姻的事情我就罢了。”
她真的太有活力了。她说自己特别喜欢跳绳,从小就跳,已经跳了差不多几十年,每天晚上睡觉之前一定要跳两三百下,健身也健脑。周末要跳舞的,也要打桥牌。在华盛顿每天都上班工作,处理一些社交事务,从来没想过退休,也不曾觉得累。
她真的太有个性了。就是现在的女孩子,在她面前也会被她的自信和优雅比下去,这样凛冽的出挑。她爱浓妆,偏爱艳丽的衣服。丈夫去世后,这个娇小的女子,带着两个年少的女儿,硬是靠自己在美国打天下。“那个时候真的很苦。但是一定要为自己打算,不能整天愁眉苦脸的。能够奋斗,往前走,总会有成就的。”两个女儿都小,不晓得母亲的笑容后面,是一次次的默默流泪。
她喜欢政治,然而要进入美国的政界谈何容易。在大学城里学演讲,去参加各种社交活动,一开始被赶出来,不放弃,再继续。一张默默无闻别人不屑理睬的东方面孔最后成为众人的中心。她要在美国社交界被承认受到尊重,个子娇小的她永远似骄傲的女王般昂着头。
浓妆,他们就知道是陈香梅
《城市假日》:在美国那么多年了,觉得哪些方面影响您最大?
陈香梅:社会活动吧。都要出去交际啊,跟大家做朋友,在社会上做一些贡献。一个社会活动家就是这样的。
《城市假日》:为什么一直化这么夸张的浓妆?
陈香梅:我一直都是这样子的。这样子(浓妆)比较特殊一点。大家一看就晓得,是陈香梅。
《城市假日》:您的服装也特别有特色。都是很跳的颜色。
陈香梅:我研究过化妆,研究过服装设计。我就喜欢衣服有特色,有点色彩,因为我常常要上电视,常常要在公共场合里出现,所以不能是只穿一套衣服。以前要参加白宫的宴会、总统的宴会,更加要穿得漂亮。
《城市假日》:有没有算过最多一天换了几套衣服?
陈香梅:比方是总统就职,早上九点钟观礼,中午是国会宴会,晚上是总统府舞会,所以那一天可能就要换很多套服装了。五六套衣服。其实换行头是很开心的。
美国总统爱吃我的炒饭
《城市假日》:听说很多美国总统都尝过您的手艺?
陈香梅:其实都是骗人的。哈哈。外国人嘛,中国菜稍微做得马虎一点,他们都可以吃。我自己发明的一个“香梅炒饭”。用鸡汤、火腿汤来煮饭,代替水,这样饭就很有味道了。然后就是鸡蛋啦,叉烧啦,香菇啦,这些都炒熟了以后,用麻油拌起来。炒饭就特别好吃。很多外国人来我家吃都很喜欢。还有我熬的稀饭。中国人到美国去,也特别爱吃我熬的稀饭。稀饭里有猪肉、鸡肉、香菇、火腿,要慢慢熬的,慢火熬八个钟头。我发现现在很多女孩子都不会煮饭了。你会不会?
《城市假日》:会是会一点,不过还是比较难吃的。嘿嘿。
陈香梅:听见没有?哈哈。我年轻的时候在学校里面有家政课的。小孩子在读书的时候要学会煮饭,而且要考试的。你自己不会做,怎么指挥人家呢?对吧?
《城市假日》:哪几位总统尝过您的饭?
陈香梅:里根总统、肯尼迪总统、福特总统,都尝过我的菜,当然不光是炒饭啦,还有很多私房菜。
他追了我二十年
陈香梅说自己有过很多男朋友,在他们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最爱的当然是丈夫陈纳德。另外一个男朋友对我也非常好,是华盛顿一个有名的律师,总统的律师。每个男朋友都是很有成就的。”
这次陪她来杭州的霍夫曼先生是一个著名的建筑师,他们会在走路时拉着手。记者采访的时候,霍夫曼先生当着众人很深情地对她唱起家乡的情歌,美国的乡村民谣。“他追了我20年呢。”陈女士的笑中有了一丝腼腆和骄傲。看上去就似一个十几岁的少女。“我也没有答应什么,就是做朋友嘛。”
《城市假日》:听说您年轻时老是帮女同学写情书的……
陈香梅:哈哈。是啊。帮很多个人写,写到她们结婚为止。后来她们老公说,“怎么结婚了文采就差了那么多呢?”这才露馅了。
《城市假日》:做过很多工作,作家、社会活动家、商人,最喜欢的是哪个?
陈香梅:作家。现在还在不断写东西,开了很多专栏。我一共写了五十本中英文书。写作很开心。
《城市假日》:您很喜欢古典作品吧?听说《红楼梦》就读了近二十遍。
陈香梅:诗词啊,古典文学都非常喜欢。《红楼梦》你看了吧?我倒是挺喜欢宝玉的。
《城市假日》:女性呢?
陈香梅:女性我还是喜欢宝钗多一点。黛玉呢,多愁善感,太悲观了。
《城市假日》:您觉得自己像里面的哪一个?
陈香梅:每个人都像。哈哈。每个人的性格都有一点。
《城市假日》:您觉得自己的性格是怎么样的?
陈香梅:我是比较开朗的。首先我不听是非,所以我的心胸比较开阔,人家在讲是非,我就说不要跟我讲,我不听的。没有是非呢,心胸就比较开朗,就比较愉快一点。要老是听人家是非,就会容易愁眉苦脸的。
《城市假日》:会一直住华盛顿吗?
陈香梅:我喜欢华盛顿,非常喜欢。住了几十年了。华盛顿是一个政治城市。假使你不喜欢政治,你就不要住华盛顿,我对政治很有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