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邱华栋
张悦然可能是在唯美之路上走得最远的汉语小说家,而且她的唯美中间总是掺杂着一种怪异的想象和残忍,在类似英国哥特小说的阴郁凄清的氛围中,结构出和时间、青春、历史有关的动人故事。
这部《誓鸟》,是张悦然迄今为止最为成熟的作品,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她完全可以凭借这部作品,摆脱所谓的“80后”作家群——一个华而不实的被商业包装得过于耀眼腐化的喧哗群落,而成为一个有着独立审美的特立独行的小说家。而且,《誓鸟》最为动人的地方在于,它拓展了中国小说家的经验讲述,就是那种黄土地上的经验讲述,将想象的时间之脉和空间的维度,扩展到了东南亚的大海之边上的国度,那是一个中国本土小说家很少涉及到的题材。
2004年底的东南亚大海啸,恰好被张悦然所经历,据她的讲述,那个时候,她正在为了写作这本小说而搜集材料,来到了印度尼西亚的一个小岛上。海啸发生的时刻,她正在一个网吧里和父亲联系,忽然,外面的人像潮水一样地乱了起来,海啸发生了。而她恍惚了一阵之后,就并不慌乱地和一个女友一起,赶紧乘上了一艘奔向茫茫大海的快船,在黑夜里,向大海驶去——对付海啸的最好的办法是向大海的深处走去,而不是停留在海岛上。我想,那个时候,被死亡和未知命运所围拢的张悦然,是不是就像她笔下的盲女春迟?也许,就是在那个时刻,在黑暗的大海上,这部《誓鸟》中的全部人物已然在她的眼前浮现。后来,天色渐渐地亮了,她和女友来到了一个更大的岛上,经历了几天缭乱的奔逃和失去联系的狼狈,最终回到了新加坡安谧的居所,开始了写作这本穿越生死和时间的苍茫历史之书——《誓鸟》。
从时间上和叙述的节奏上,《誓鸟》构成了一个美丽的时间之圆环,将一个美好的、复杂的、狂暴的世界里,一个女人的命运和一个男人对她的追寻带给了我们。这种环形的叙述在小说结构上非常独特,如同花环一样绚丽平静,又如同圆形的包裹,把秘密和心灵的波动与黑暗全部在里面,也如同被糖衣包裹的苦药,人生的百般滋味,尽在其中。按说,才23岁的张悦然不应该有这么苍老沉浮的心境,可是,她却能够带给我们一个有阅历的人才写得出来的历史小说。
(邱华栋 先锋派作家,著有《正午的供词》等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