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鄂言
在《面纱》出版不久,毛姆就面临着一场始料不及的诉讼——当时,故事发生地香港的助理布政司雷恩,称毛姆在小说中恶意中伤他本人,因为小说中的人名地名乃至事件都和他本人惊人地一致,自然,就有影射他的嫌疑。为了减少麻烦,毛姆不得不将故事发生地改为“清廷”,出版社也只好将书收回重印。
一位名作家因为小说涉及名人隐私而重印,这实在是一本畅销书最好的广告。此外,遥远中国的风土人情和美女红杏出墙的故事也是酒吧、咖啡馆、客厅、闺房的热门话题。在毛姆的作品中,《面纱》的确是最受读者欢迎而最为评论家所诟病的作品——从小说的情节铺排和人物塑造来看,《面纱》不及《乱世佳人》宏大壮丽,有史诗的气概;而从对人性和社会探索的深度上,《面纱》也不及《刀锋》那样深刻而引人深思——无非是一个“包法利夫人”的通俗涉外版。
本来,描写乡间小镇两三个家庭的儿女爱情正是英国小说的传统——《傲慢与偏见》也好,《呼啸山庄》也罢,都是如此。但与传统英国小说中的含蓄娇弱的女主人公不同,毛姆笔下的女主人公凯蒂直接喊出了“爱或不爱,那是我的权力”。书中,修道院的嬷嬷告诉凯蒂,对于女人来说,“只有一种办法能赢得众人的心,那就是让人们认为你是应该被爱的。”也正是在这种社会心理的作用下,凯蒂便始终追求着那“华丽的面纱”,并认为女人本当如此——这就是生活的意义。
当然,这样的生活方式并不为毛姆所认同,他并不会气急败坏破口大骂,也不会唠唠叨叨如唐僧——毛姆从小口吃。而在很大程度上,口吃教会了毛姆写作——叙述的方式、语言的节奏也由此变得百转千回、张弛有度。私下里曾想,不知道长年的口吃和外貌普通的他是否曾受过美女的冷眼,因此一天到晚总想着能一言取胜、一招制敌(毛姆的小说中,总是能找到比较有名言效果的句子)。由此,与简·奥斯汀相比,他不够厚道;与玛格丽特·米切尔相比,他不够理直气壮——他习惯于对自己笔下的美女冷嘲热讽,这种阴招,正是钱钟书所说的“老实人的恶毒”,由此,凯蒂的命运便不难预料了。
他对文中自己的化身——细菌学家也同样不留情面,那也是一个“恶毒的老实人”,在得知老婆红杏出墙后,既无绅士常用的好聚好散的宽宏大度,也无骑士为名誉而战的视死如归精神,便想出了一个带老婆去防治疫病的阴招,希望以此让凯蒂身染疾患而死,从而达到合法报复的目的。然而,最后患病身亡的正是他自己。
丈夫死后,凯蒂回到香港,情夫竟然派自己的老婆接她到家中鬼混。至此,故事的发展面临两种选择,一是让凯蒂继续鬼混,等细菌学家的亲人来上演一场“杀淫妇”的好戏(如武松杀潘金莲),一是让女性由此认识到自我的价值,走上独立坚强的道路——或者为民族国家奋斗(如《青春之歌》中的林道静)。而毛姆显然不会让人物的命运如此大开大合——由此,回归传统道德并获得新生(当尼姑、修女或义工等)——小说结尾,凯蒂自言自语道:“唯一弥足珍贵的是对责任的爱,当爱与责任合而为一,你就将是崇高的,你将享受无法言表的幸福。”
今天来看,这个结尾实在是不够现实,也不够公平——没有人应该为自己的错误永远背负十字架。今年华纳将其改编为电影——为了满足大家对真爱永存的愿望,也为了树立好男人的榜样,当红小生爱德华·诺顿出演的丈夫英气逼人且善良纯真——他是为救中国病人而意外染病(似乎他比白求恩对中国的贡献还大),并且原谅了凯蒂(《金刚》女主角娜沃米·沃茨饰演)的不忠,而凯蒂则拒绝了情夫的诱惑,独自抚养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