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将是9月份杭州最引人注目的官司，因为原告和被告的实力相差太悬殊，也因为被告太有名。在年销售达160亿欧元（2006年最新统计数据）的世界第一奢侈品集团路威酩轩（LVMH）集团看来，在终止和一个中国手表销售商的合同时出点小麻烦，就像家里摔了个酱油瓶一样微不足道。杭州宝亮科仪有限公司，这个年销售几千万人民币的企业在LVMH眼中或许真的是低到尘埃里去了。但是，或许令LVMH意想不到的是，这尘埃里也长出刺来了。

　　应连平，杭州人，杭州宝亮科仪有限公司总经理。中年，有白发，有烟瘾，身材算魁梧，但放到西湖边的人流中很有可能眨眼就找不到了，平常人。经商近20年，据我们所知，是日本卡西欧电子产品在全国最大的代理商，另外杭州不少商场里都有的专卖名牌眼镜和手表的LOOK专柜，是他的公司所有，此外他还经营世界著名品牌若干，他不愿意透露。赚钱不少，非常低调，但是最近经常被媒体记者追逐，因为他在杭州湖滨名品街经营的迪奥和豪雅手表专营店被LVMH公司断了货，他将这个世界上最负盛名的奢侈品集团告上了法庭索赔800万元。

　　关于这场官司，应连平说“真当有很多故事”。杭州人所说的“故事”两个字，包含了曲折、八卦以及一点点巧合的意思。

　　坐在应连平位于南山路一座安静的小院子里的办公室里听完他说的这个故事，我们觉得有必要把这些故事里出场的人物先做个罗列和介绍，因为这个对于我们搞清楚这个官司的来龙去脉非常有帮助。

　　

　　出场公司：

　　杭州宝亮科仪有限公司——应连平的公司，和路威酩轩钟表珠宝香港有限公司签下合作经营迪奥、豪雅两品牌湖滨专营店的协议。

　　络克（杭州）贸易有限公司——宝亮在协议签好后，专为专卖店设立的公司，作为销售豪雅和迪奥品牌的代表，应连平任公司董事长。

　　路威酩轩钟表珠宝香港有限公司——和应连平签约合作经营迪奥、豪雅两品牌湖滨专营店的公司，是LVMH钟表珠宝业务中国区总部。LVMH这个奢侈品集团分为时装、皮革、化妆品、珠宝钟表等不同的领域，这个香港公司相当于LVMH一个部门里的小部门。

　　出场人物：

　　应连平——原告，杭州宝亮科仪有限公司总经理，络克（杭州）贸易有限公司董事长。

　　郑世爵——路威酩轩钟表珠宝香港有限公司上海办事处总经理。

　　万蓉——路威酩轩钟表珠宝香港有限公司上海办事处DIOR品牌市场经理。

　　

　　

　　

　　互送秋波，他是LVMH的座上宾

　　在应连平的办公室里，一张他和世界著名高尔夫选手老虎伍兹的合影非常引人注目，照片上显示的拍摄时间是2005年的10月，一个月以后，宝亮和LVMH合作的湖滨豪雅（TAG）专卖店正式开业。那个时候，他是LVMH的座上宾。

　　应连平指着照片说，那是豪雅在上海做的一次高规格小规模的活动。豪雅花了一大笔美金买了老虎伍兹两个小时，教大家打高尔夫，并和每个宾客合影。参加人数为60人，有高官、公司高层等，像他这样以销售商身份来参加的，不超过5人。

　　他如此受青睐，是因为他担负着与LVMH合作，为豪雅和迪奥在素有“奢侈品消费第三城”之称的杭州打开市场的重任。

　　应连平说，他和LVMH的合作，是相互的需求，双方的接触3年前就已经开始。2005年过年前就讨论过这个项目。各方面谈得差不多了，谁知道05年3月的时候，和他谈的这个应（音）先生居然被解雇了，他们公司的高层也就真空了一个多月。他也以为这个事情就会因此而不了了之。

　　没想到05年4月的一天，他突然接到电话，说LVMH香港公司的所有高层都在凯悦开亚太区工作会议，想跟他见面。“当时我正好有点事情，我就请他们去我店里等我，我吃好饭再见面。”应连平说，没想到的是，等他晚上8点钟吃好晚饭，急匆匆赶到店里的时候，吓了一跳：二十几个西装笔挺的人挤在他的店里，大多数都是外国人，还包括他们亚太区的总裁，是个印度人。他们说，LVMH是负责任的公司，他们会按照前任开出的条件继续这个谈判。

　　2005年10月1日，香港公司和宝亮签署3年的合作协议，协议上署名的就是郑世爵。在此前的5月，应香港公司要求，宝亮与湖滨国际名品街业主签署为期8年的店铺租赁合同，并由前者负责店铺形象设计和装修。双方签订的协议有两份，一份是关于豪雅表的《特约零售商协议》，另一份是关于迪奥表的《特约零售商协议》。两份内容基本相同的协议主要约定：香港公司授权宝亮在湖滨国际名品街开设豪雅（迪奥）旗舰店，以一般零售方式销售豪雅（迪奥）表；协议要求宝亮维持经常性库存及陈列量至少豪雅表140只、迪奥表120只，一经售出，应即向授权代理商订货补足。2005年9月26日，香港公司授权代理商与宝亮签订供货协议。11月11日，宝亮设立专卖店公司———络克（杭州）贸易有限公司，作为销售豪雅和迪奥品牌的代表，应连平任公司董事长。

　　对于这次签约，应连平说，又有“故事”。香港公司当时提出签5年，因为他们也出了装修等费用，怕3年赚不回来或者打不开局面，应连平没有答应。如果签5年，那么官司或者又会有不同了。另外，这份合约中本来还有一条，出了纠纷去法国解决，被应连平划掉了，他不同意。老应有点得意地对我们说：“人家说什么不平等条约，不平等条约还不是自己签的？你只要不签，就不会有不平等。”看得出来他是老道和自信的，但是老道和自信如他，也没有料到这个甜蜜的开始之后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下转B03版）

　　〉〉风波

　　月销百万的专卖店被停了货

　　2005年11月，豪雅专卖店开张后，2006年1月22日，迪奥手表的湖滨专卖店也开张了。两家专卖店的面积加起来有240平方米，据豪雅表中国办事处内部刊物《豪雅时间》介绍，豪雅杭州专卖店是“世界上最大的豪雅专卖店”。而专卖店的销售也好得出乎意料，月销售最高时近百万。应连平的计划并不止于这两家店：“按照原先的口头协议，DIOR和豪雅可能会开到20多家。在全国范围内。”

　　但是甜蜜是那么地短暂。2006年的3月，路威酩轩钟表珠宝香港有限公司上海办事处总经理郑世爵来到杭州，告诉应连平，法国总部不同意，要应把两家形象店关闭。“我们签了3年的合约，这才3个月不到，双方都投入了不少钱，包括开幕仪式，包括装修的费用，双方砸了几百万。

　　“（郑世爵）3月第一次来，5月又来了一次，到7月的时候，我们两个人在房间里关着门谈了4个多小时，基本达成一个共识。他们终于愿意做一些补偿。4点多谈好，大家休息，然后到吃晚饭的时候，我本来要接他去吃晚饭的，但是他告诉我，下午谈的全部不算，全部都推翻掉了，要求重谈。”

　　对于这样的出尔反尔，应连平没辙。他只好说，“郑先生，谈判真的很累，你也好好休息一下，让能做决定的人来和我谈吧。”

　　没有人来谈。

　　应连平一边等待谈判一边继续卖他的迪奥和豪雅。到了8月，他的店突然进不到货了。“就是8月的时候，不止是DIOR进不到，豪雅也给我停掉了。从那以后，这两家店进不到新货，一直很艰难。现在，DIOR只剩几副眼镜，豪雅就剩下三四十只表。”

　　9月，宝亮发函要求香港公司供货无果。宝亮要求其履行协议，尽快发货。 10月24日，香港公司上海代表处回函称：“有证据表明商铺经营者并非宝亮，已严重违反特约零售商协议。”        

　　10月30日，就香港公司上海代表处的指责，宝亮回复：认为络克（杭州）贸易有限公司是应香港公司要求成立的，它只是宝亮的商业代理人。络克（杭州）贸易有限公司成立并与香港发生业务往来已10多个月，香港公司从未提过异议。宝亮暗示，现在提出来“有找借口毁约之嫌”。

　　〉〉起诉

　　LVMH否认签约

　　老应说：我也是有脾气的人

　　由于供货要求得不到满足，宝亮最终将LVMH告上法庭。2006年11月28日，杭州市中级人民法院正式立案受理。

　　“走到起诉这一步，不是我的本意，是被迫的。”应连平说，“我们表达了足够的诚意，但很遗憾———作为国际著名公司的对方却没有表示出对我们的尊重。”应连平曾表示，如果当时谈判赔偿合理的话，像国内大部分碰到这样事情的钟表珠宝同行一样，他也会同意让步，但是他没等到他想要的结局。对于起诉LVMH，应连平这样解释：从大里说，说到民族尊严也可以，从小里说，我也是有脾气的人。

　　作为跨国大企业，LVMH的接下来的做法，的确是让应连平看不懂。

　　11月香港公司上海代表处通知宝亮：因络克（杭州）贸易有限公司的存在，宝亮已“构成严重违约”，决定立即解除与宝亮的《特约零售商协议》，并要求返还灯箱等促销产品，赔偿各类损失近267万元。

　　宝亮起诉后，LVMH香港公司先是对杭州市中级人民法院是否有管辖权提出异议，要求到上海审理。又在其上诉状中认为，没有任何证据显示，香港公司与宝亮和洛克签署了特约零售商协议。

　　为支持这个说法，LVMH钟表珠宝香港有限公司上海代表处总经理郑世爵还特地出示了一份书面声明，称当年的10月1日，自己正在北京出差，根本不可能与宝亮签订协议。

　　应连平只能用“震惊”来形容自己的感受了。“这么大的跨国公司，在事实面前居然可以出尔反尔。合同的文本还在，还有这么多往来的票据、文件，全部都是铁一样的事实。既然没有和约，怎么前面又说我们‘违约’？这哪里像大公司做出来的事情。”

　　对于LVMH的说法，浙江省高院依据《特约零售协议》及相关函件等相关证据，得出了与杭州中院一致的结论，认为该合同真实存在，并认定该案件属于“涉港合作经营合同纠纷”。 世界最大奢侈品集团LVMH再也无法躲避在杭州的这场巨额索赔官司。

　　作为这个官司的小结，老应说：任何承诺都是代表公司的，至于公司内部的不同意见，应该在签定合约之前就解决好。“对方代表叫我关店，一边私下对我说，哎，法国人就是这么不讲道理。可是法国人不讲道理不关我的事情呀，我只是合作者，不管大小我们都是平等的。我应连平别的本事没有，说理的本事还是有的。”

　　经商近20年，这是应连平打的第一桩官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