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色,戒》热映,阵势汹涌得很,听说几位不畏难的记者死活要求专访张爱玲,出版社宣传编辑虽然着急“那旮旯不通电话”,最后也只能勉强答应:您发提纲来我烧给她。
这回,笔者想到找机器猫帮忙,谁知它说:“任意门最近需求量太大,我倒是可以代为跑腿,只是你知道张爱玲一向不见记者,除了水晶之外就再不接受采访,除非又学那个XX小姐翻她垃圾!我还怕被唾沫淹死呢。”
好吧。其实对于《小团圆》和其他感情身世经历,张大祖师奶奶老早在文字里零零散散撒了花。我们模拟了这场不可能的专访,原则是,对她的原话只删不改,确保原汁原味。
记者:《小团圆》的简体版还没出来,繁体版已经卖疯了,您有想象过这书出版后的情形吗?
张:等我的书出版了,我要走到每一个报摊上看看,我要我最喜欢的蓝绿的封面给报摊自上开一扇夜蓝的小窗户,人们可以在窗口看月亮,看热闹。我要问报贩,装出不相干的样子:“销路还好吗?——太贵了,这么贵,真还有人买吗?”
记者:九莉是这样一个干净利落不肯欠人情的人,为什么能够收了之雍送的两次钞票?
张爱玲:用别人的钱,即使是父母的遗产,也不如用自己赚来的钱自由自在,良心上非常痛快。可是用丈夫的钱,如果爱他的话,那确实一种快乐,愿意想自己是吃他的饭,穿他的衣服。那是女人的传统权利,即使女人现在有了职业,还是舍不得放弃的。
记者:九莉和母亲的关系实在叫人唏嘘。您能谈谈您和母亲的关系吗?
张爱玲:她是个美丽敏感的女人,而且我很少机会和她接触,我四岁的时候她就出洋去了,几次回来了又走了。在孩子的眼里她是辽远而神秘的。有两趟她领我出去,穿过马路的时候,偶尔拉住我的手,便觉得一种生疏的刺激性。可是后来,在她的窘境中三天两天伸手向她拿钱,为她的脾气磨难着,为自己的忘恩负义磨难着,那些琐屑的难堪,一点点的毁了我的爱。
记者:大家都把《小团圆》当作您的自传来读。呃,那您有曾想过写真正的自传吗?
张爱玲:当真憋了一肚子的话没处说,唯有一个办法,走出去干点惊天动地的大事业,然后写本自传,不怕没人理会。这原是幼稚的梦想,现在渐渐知道了,要做个举世瞩目的大人物,写个人手一册的自传,希望是很渺茫,还是随时随地把自己的事写点出来,免得压抑过甚,到年老的时候,一定比谁都唠叨。
记者:宋淇曾建议您修改《小团圆》,比如邵之雍原来是这样一个言行不一致,对付每个女人都用同一套,后来大家聚在一起,一对穿,不禁哑然失笑。您有考虑修改过吗?
张爱玲:九莉跟小康等会面对穿,只好等拍电影再写了,影片在我是on a different level of consciousness。在这里只能找circumstances to fit the scenes&emotions。这是一个热情故事,我想表达出爱情的万转千回,完全幻灭了之后也还有点什么东西在。我现在的感觉不属于这故事。
记者:您希望读者怎么来理解《小团圆》?
张:我希望读者看这本书的时候,也说不定会联想到他自己认识的人,或者见到听到的事情。不记得是不是《论语》上有这样两句话:“如得其情,哀矜而勿喜。”这两句话给我的印象很深刻。我们明白了一件事的内情,与一个人内心的曲折,我们也都“哀矜而勿喜”吧。
记者:您心中有没有一个标准丈夫的基本要求?
张爱玲:男人的年龄应当大10岁或是10岁以上,我总觉得女人应当天真一点,男人应当有经验一点。
记者:那对于婚姻您怎么看?
张爱玲:早婚我也不一定反对,要看情形的。有些女人,没有什么长处,年纪再大些也不会增加她的才能见识的,而且也并不美,不过年轻的时候也有她的一种新鲜可爱,那样的女人还是赶早嫁了的好。因为年轻,她有较多的机会适应环境,跟着她丈夫的生活情形而发展。至于男人,可是不宜于早婚,没有例外。一来年轻人容易感情冲动,没有选择眼光,即使当时两个人是非常相配的,男的以后继续发展,女的却停止不前,渐渐就有距离隔膜。
记者:能不能用一句话总结您写《小团圆》的意图?
张爱玲:女人一辈子讲的是男人,念的是男人,怨的是男人,永远永远。
(以上语录出自《张爱玲短篇小说集》自序、《传奇》再版的话、《谈女人》、《有女同车》等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