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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B0015版:人物速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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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诞年代的人
貌似不荒诞的处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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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4月24日     收藏 打印 推荐 朗读 评论 更多功能 
苏童:
荒诞年代的人
貌似不荒诞的处境

文/本报记者 金丹丹 摄/刘鑫
  一条河。一群流放者。一段发囧的历史。来自香椿街的少年漂泊到河流之上,空旷、孤寂……

  《河岸》,苏童历时三年的新长篇,以一个孩子的视角,讲述了一段狂欢与苦难并存的河上与岸上的记忆。

  在《河岸》里,苏童以往作品里的意象——香椿树街、枫杨树家乡在此团圆了。苏童说,他一直想写关于河流的小说,河流于他,是与内心、血液连接的东西。

  “《河岸》对我有一种新生感,我想描写荒诞年代的人貌似不荒诞的处境。”

  《河岸》对我来说是个开始

  烈士的后代库文轩在“文革”时代,因为烈属的头衔遭到诸多质疑,在被指有作风问题后,剪了自己的阴茎。为了让离开河岸的父亲能和烈士奶奶的纪念碑永远在一起,库文轩的儿子库东亮把象征历史光荣的纪念碑背到了船上,在岸上人的讨伐声中,库文轩投河自尽。

  故事经由库东亮对残酷青春和灰色记忆的叙述,展现了库文轩父子的荒诞命运,之中夹杂了烈士邓少香和“小铁梅”慧仙的沉浮荣辱,生命的卑微与顽强展露开来。

  “《河岸》对我来说是个开始。虽然我已经写了二十多年,它对我却有一种新生感。”苏童说,《河岸》不仅很好地表达了他一直主张的创作观——从别人身边绕过去,从自己身边绕过去的实践,而且把自己清空了,这是一部“自己梦想的作品”。

  “小说的整个主题不是那么单纯。从‘文革’后期的父子关系开始,从此告别陆地世界,开始一段美好的流动的生活。这是一个关于寻找的故事,是三个半孤儿的故事,他们一直在寻找母亲,寻找家园,当然最重要的是寻找爱。这是我能总结的主题,当然读者会读出其他一些主题,这就是写作与阅读的微妙之处。”

  河流是有关内心血液的东西

  写一部关于河流的小说,是苏童由来已久的理想。在散文《河流的秘密》里,他完成了愿望的一小部分。“同河流是一种亲近的感觉,这不是一种浪漫的文学想象,也不是美学的关系。”

  苏童的父母是现在以出产河豚出名的扬中人,在河流中跑出来,在苏州落户,把家安在苏州的内河边,每天面对着河流。去年苏童在南京的新家,又搬到了长江边。苏童用“阴差阳错”来形容同河流的机缘:“不仅是纯粹的职业化选择,也是和我内心、血液里的东西有关。”

  几年前苏童带要出国上学的女儿去苏州老家,站在大运河边,没有带任何目的,突然有驳船的船队迎面而来。“许多记忆突然打开了。那一瞬间,我所想的关于河流的表达清晰了。我要写船队,和船上的人。”

  以往苏童写香椿树街、枫杨树老家,他的童年和少年记忆,“但这些还不足以达到我需要的程度。”这一次,他“变本加厉”了,“童年、少年对作家一辈子的影响非常巨大。我很赞同托尔斯泰的一句话,一个作家写来写去,最终都会回归到童年。”

  真正好的语言是没有痕迹的

  苏童总结《河流》是他写得最为艰难的小说,三易其稿。

  “第一稿我很得意。虽然现在已经面目全非了。第一句话:‘他不能到岸上去。’我自己非常喜欢。但这个长篇自认为精彩的开头,却不能前进到最后。”那时苏童受邀在德国莱比锡待上三个月,三个月中他完成了七八万字。

  “很奇怪,在德国我并没有意识到我的问题。回国后读,读不下去,我怎么写得那么凌乱?”于是全部舍弃。

  重写后,他又觉得不大好读。“问题出在自己的写作面目、姿态有问题。技术上是第三人称的问题。解决作家内部滋生的问题最痛苦。”煎熬过后尝试用第一人称:“这是我折腾了很长时间的选择,至少叙述让我自己信服了。”苏童笑说,人称问题其实是他很孩子气的想法:“第一人称已经有了好的文本,就想要第三人称的文本。其实人称不是根本性的问题。没有读者对你有这个要求的。后来我把自己解放了。”

  现在的《河岸》,读来也很有苏童把自己当读者实验感觉到的流畅感。“真正好的小说语言,是没有痕迹的。无声、无形,化于水之中的形态。《红楼梦》的语言是华丽还是朴实,从来不会有人提起。我并不排斥传统的白描或者西化的语言。我自己对此很讲究,不要有痕迹,不要用力。”

  性处境是人的大处境

  《河岸》中父亲库文轩因为作风传闻拿了剪刀了断了自己,而正处于青春期的儿子库东亮,在那个年代里,在父亲的变态的监管下,有可怕的性压抑。

  苏童说,《河岸》中他觉得最艰难的是描写性。

  “性是非常重大的命题和主题,这没什么少儿不宜的,性处境是人的大处境,我在里面描写了性对人生的挤压,看得见和看不见的。库文轩对自己极端的这种了断,也是表达主题的需要。性为什么难写?多走一步就是色情,在尺度和分寸把握上很难。”

  比较意外的是,在《河岸》里,被笑称为“女性问题专家”的苏童只写了一个女性——慧仙,而且是小说行进几万字后才出现,是个配角。“其实更大的挑战是把握男性形象。最主要的还是父子关系。”

  “说我是女性问题专家我很荣耀,负担也很重,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写作就好像一支船队,不仅是只有一条船。这次主要写男性当然也不是为了证明什么。很可能下一步又是写女性小说,很有可能我慧仙的故事没讲完,就继续讲。”

  七十年代:荒诞年代的人貌似不荒诞的处境

  同是讲述七十年代的故事,《河岸》不由让人联想到余华的《兄弟》。

  “我和余华都是典型的街头少年,我们有共同的天堂,也有共同的梦魇。”苏童回忆第一次和余华见面,在当时人民文学的著名编辑现在是《三联生活周刊》主编的朱伟家里。“我说把余华找来玩玩,那时他在鲁院读书。余华一进来,我就有非常亲近的感觉:我们街上那个孩子来了。”

  “我和他有相似的关于时代、人的情感记忆。有共同的创作背景和文学训练,表现的内容和风格不太一样,七十年代非常特殊。有一件事我印象很深。有一次他接受采访,记者问他你为什么写暴力,是吸引眼球,还是本身有暴力倾向?我记得他说,什么是暴力,这是那时候的家常便饭,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我觉得问我,我也会这么回答。”

  苏童说,一个荒诞年代的荒诞,自然会显露出来,不需要作家来揭露。“写作必须要写出荒诞年代人貌似不荒诞的处境,这是我对那个年代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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