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着暴躁的脾气，柔软的心肠，勇敢的心和恐怖的大脑。去年“5·12”中，他曾被埋在地震废墟中76个小时，生死牵动网友，在网络上发起了一场浩浩荡荡的大营救。地震之后，痊愈中的他用一个手指头打完了10万字的记录地震经历的《幸存者》，希望可以用文字来帮助在地震中受伤的人们。他是一个温柔的父亲，一个真正种地的庄稼人。

　　不久前获得第七届华语文学传媒大奖年度散文家奖的李西闽来到杭州，在接受本报专访时，讲述了经历地震对他写作观的改变。这个原本文字冰冷残酷的“恐怖大王”，笔下也有了柔软的温情：“更珍惜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对我的为人处世，对这个世界的看法都有了很多改变，让我用一颗包容的心去看待一切。”

　　“风自由地穿过山谷”

　　李西闽一身黑衣，个子不高，壮实，谈话间总是会不时露出憨厚的笑容，让人很难同“恐怖大王”划上等号。“我玩杀人游戏也很拙劣，不会伪装，做杀手总会笑场，不过当警察就很厉害，指证的人基本上错不了。”

　　上周，李西闽来浙江传媒学院演讲，题目是——《文学作品中的生命意识和悲悯情怀》。这个题目是他现在特别想要表达的感受，去年大地震中埋在废墟中76小时后获救的经历，改变了他的心态，也影响了他的写作观。“我原来脾气很差，很火爆，现在平和了很多，会换角度去理解对方。原来我小说里描写的都是人性最丑恶的一面，以后温暖的东西会多一些，不会那么残酷。”

　　在专访中，他会下意识地用右手揉捏左手臂。在地震里，他的左手臂神经严重损伤，经过治疗虽已恢复大半，还是需要按摩来辅助。“打字没有问题，但还是使不上劲。”现在，他已经可以平和地和人讲述那一段惨痛，但心理上的恐惧感依然挥之不去。不敢去坐地铁，地铁开过轰隆隆的声音，会让他重新掉入那个噩梦中。

　　一开始全是漆黑的，后来废墟中有一点点亮光，给了他希望，76个小时，全身被压住，肋骨抵着钢筋，只有一只手可以动，很多次想到死，“想咬舌自尽，试了一下竟那么疼，还是活着吧。”他有着可爱的乐观主义。

　　地震时，李西闽正在银厂沟的鑫海山庄写新长篇《迷雾战舰》。“当时我正兴奋地敲下这行句子：大海平静得可怕，许多灵魂在海的深处安睡……”这个句子，现在他想来，像某个诡异的征兆。那部小说，现在仍旧暂停在那一句。“每次想继续，一年前的那一刻都会排山倒海而来，我没法下笔。但这个小说我是一定要完成的。”

　　今年的五月，李西闽再度去了银厂沟，凭吊鑫海山庄的死难者。“去年的5月12号，站在银厂沟鑫海山庄阳台上，看着阳光下的山谷里有很多蝴蝶在飞舞，像是召开一场盛大的舞会，之前从没见过这么多的蝴蝶，这种景象让我迷醉，我回到房间拍了好些照片。那时还把QQ签名改成了‘风自由地穿过山谷’。今年去的时候，山谷里依然有蝴蝶在飞舞，但全是白的，也许他们是死难者的魂魄吧。”

　　李西闽说，他希望也许在不远的将来，还能再现从前的美景，一切都会好起来，“鑫海山庄老板说要在废墟中重建一个山庄，我说我还会是第一个去住的。”

　　

　　《幸存者》和《救赎》

　　地震获救后，李西闽决定把自己在废墟中的76小时记录下来。“这似乎是我的一个使命。”那时候他的身体还不是很好，左手麻木，肋骨疼痛，回忆那一段经历就如再次掉入深渊，是一段恐惧反复的过程。他不断说服自己写下去，用一个手指头写完了10万字的《幸存者》，也因为此书获得了今年的第七届华语文学传媒大奖年度散文家奖。

　　接连不断的噩梦，在《幸存者》的完成后，也渐渐少了，“也许是通过它发泄了自己的恐惧”。“幸存者”李西闽的勇敢，活下去的信念也在文字中感染了读者，《幸存者》的销量非常好，它成为了李西闽意想不到的一本励志书。

　　“其实每个人都有低潮、失落的时候，每个人都是需要鼓舞的。任何异常灾难带来的痛苦都是一样的，我和所有人面临的困境也一样。”

　　在写完《幸存者》后，他觉得很多话还没有说完，于是创作了地震题材小说《救赎》。《救赎》讲述了一对遭遇地震的四川籍夫妇，离家到外面打工，受到极大心理创伤后在打工过程中完成自我救赎。他说，主人公何国典的很多情绪其实就是他自己的情绪。这是一部温暖的小说，李西闽曾在恐怖小说里写过无数次残酷的死亡，但是《救赎》，是温暖的，能让人看到希望的。“爱能拯救一切。”他这样写。

　　

　　恐怖就是人性中的恶

　　前段时间，李西闽出版了最新恐怖小说——唐镇三部曲的《腥》。《腥》是《收获》杂志50年来首次刊登的悬疑小说，第一部以气味为主角的神秘小说。

　　小说的灵感来自于李西闽对气味的敏感。一次，地铁上的一股狐臭味让李西闽眼前有了一个穿长衫男人的轮廓，于是，男主人公宋柯诞生了。

　　“每个人身上都有自己独特的味道，爱情和命运也不例外。被人请来专为死人画像的宋柯来到唐镇后，接二连三有人死去。一连串恐怖事件背后，有个怪异女人的身影若隐若现，而宋柯却陷入了与她的热恋。宋柯怎么也想不到，那种奇特的味道和迷人的爱情，能量巨大到能把唐镇的命运改写得面目全非。活着，就是一场历险。”

　　《腥》有着典型的中国式恐怖小说的味道，通篇是李西闽式的恐怖。“我经常和那多、蔡骏（均为悬疑小说家）他们说，不要一味模仿外国的畅销悬疑作品，中国本身民间文化的神秘感，就很吸引读者了，我所希望的就是把这些都渗透进小说里。”

　　李西闽说，他所喜欢的恐怖作品，是《小岛惊魂》、《闪灵》里的那种，在人性上发掘一些东西的作品，而不是为了恐怖而恐怖，恐怖其实就是人性中的恶。

　　讲起两岁女儿的时候，李西闽的声音突然变得柔软。“她小名叫李小坏，我觉得这样的名字会比较好养。”他讲述着女儿的调皮、可爱，享受着女儿的撒娇和恶作剧，享受着作为一个父亲的甜蜜的负担。

　　“和她在一起，能让我平静下来。”女儿让李西闽能快速从写作时恐惧气息的字里行间逃脱，回到现实中来。

　　李西闽还笑说自己是个真正种地的作家。“不是开心网的种地哦！”他笑。他在福建老家种的水稻过些日子就到了收割季：“种地的时候特别享受，什么都不用想，每天都去田里劳动，要看着它们，特别踏实。我要回去把粮食带来送朋友们做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