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苏童重述了孟姜女的故事之后,叶兆言选择了重述《后羿》。后羿和嫦娥的故事,于我们实在太熟悉了,后羿是个射日造福老百姓的大英雄,而嫦娥是个孤独的虚荣的女人。但叶兆言笔下的后羿和嫦娥,和我们想的很不一样。
《后羿》的故事很好看,很有趣。苏童的《碧奴》中,更多的是抒情,而《后羿》里头,是更多的故事。叶兆言说,他写的是个独裁者的故事。可能很多人更感兴趣的是书里面几个女人之间的恩怨。嫦娥和末媳,围绕在后羿周围女人之间的暗战。
后羿是降临到人间的神,当他慢慢习惯人间生活时,人性中的自私、欲望、贪婪都一一显露。嫦娥,生来就是一个人,她一生都在奉献她的爱,最终后羿对她说,“朕根本不在乎你”,她万念俱灰,吃了仙丹变成了孤独的神。从神到人,从人到神,他们都不完满,他们的结局都很悲伤。
之后,作家李锐的《人间——重述白蛇传》也将出版。
放爱一条生路
鄂言/文
与苏童在《碧奴》中表现的古典式的社会悲剧不同,叶兆言在《后羿》中表现的是一种世俗中的爱情悲剧——嫦娥本是个人间女子,神的使者后羿降临人间时饱受欺凌,而嫦娥却在同病相怜的患难中完成了对后羿的角色转换——母亲到姐姐到妻子——她是后羿的一切。而在后羿从她身上获得了人的力量成为万众瞩目的英雄后,嫦娥却逐渐被疏远,直至后羿面临灭亡时,才在后羿善意的谎言中,在两军阵前,升天成为了月亮之神。
似乎,嫦娥成为神的过程显得有些无可奈何——她的面前,并没有碧奴要面对的“泪”与“墙”的冲突,没有坚定的信念和一定要实现的目标,而是在漫长的时间之河中苦苦挣扎,直到后羿说“朕不在乎你”而心灰意冷,选择做神是为了避世,是为了遗忘。叶兆言说,后羿放逐了嫦娥,在我看来,应该是后羿放逐了爱情,在一个没有尘世纷扰的凄冷世界中,将爱雪藏。
人怎样才能成为神?在《碧奴》中,苏童是将抗争与理想为神存在的理由,而在《后羿》中,叶兆言却将人成为神的过程视作为一种逃避——对爱的逃避,对欲望的逃避——而这一切逃避,则是在经历种种纠葛后为了维持住人的尊严的唯一方法。在爱情被激发为神话时,即使是射日这样惊天动地的壮举也显得轻描淡写,如同举手之劳,而在爱情被欲望埋葬时,即使是谋国的叛军也屏息凝神,悼念这为爱情而作出的牺牲。
嫦娥将自己的闺中密友献给后羿,打开了潘多拉的匣子。从此,后羿成为了荒淫的暴君,嫦娥走上了通向冷宫的大道。看来,完美的爱情也是一种“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轻”——在嫦娥从后羿的“母亲”到“姐姐”到“妻子”的角色转换完毕后,后羿从神变成了人,具有了神的力量和人的欲望;而嫦娥,则对自己创造出的偶像充满了不确定的恐惧,开始希望后羿不要那么完美,开始寻找自己的位置,并由此注定了悲剧的诞生。
如果说,《碧奴》是在现代社会中,重新呼唤一种古代的誓言般的爱情,感天动地推倒一切的爱情,而在《后羿》中,叶兆言更多的是对爱情自身的思索——如何爱,如何被爱。神在创造人类的同时,赋予了人爱的权利,却没有告诉人该如何去爱,如何被爱,于是背叛、猜疑、嫉妒、伤害接踵而来,直到有一天,曾经相爱过的人们,走到了“最熟悉的陌生人”这一步——那时,爱比死更冷酷。在爱情的名义下,我们可以无视自私和欲望的滋长,并任其肆虐,而在欲望统治一切时,我们失去了人性,最后只好放逐爱情,回到神话的世界。嫦娥教会了后羿去尝试欲望的诱惑,后羿则从一个纯洁而无能的神转变成了一个改天换地的英雄,一个荒淫无情的暴君。而最后,后羿甚至愿意回到没有爱的时空,让一切从零开始,以重现那美好的风景。
没有才子佳人的浪漫,没有阳春白雪的温馨,有的是对人生痛切的思考,对生与死、爱与痛的感悟与深思,这是《后羿》与《碧奴》的共通之处。神话中的爱情并不完美,正如世俗中的爱情也并不卑微一样,在时间化为灰烬的漫长旅途中,神话会变得琐碎而令人生厌,世俗会因其生命力持久而被传为神话——它留给彼此的幸福与伤痛更令人觉得真实而值得怀念。然而,在静静地看着时间慢慢地流的时候,又该如何抵挡那花样年华的诱惑,又如何能相信那“爱比死更冷酷”的箴言呢?